三字诗浅说 首先要声明的是,我不是诗歌理论家,虽然我创造了三字诗,但对于它到底何以至此然,我还是讲不确切的,就像心、肝、肺长在自己身上,自己却讲不明白一样。在这里只能浅略地说一说关于三字诗的一些浅表性的东西,算作留下了一串石头,抛砖引玉,更深奥的东西,却只能等着真正的三字诗理论家的出现,或许才能真正说得明白的。三字诗,我是参考五、七言诗歌的叫法和三字诗本身的字数来命名的。其中的“言”字我没用,我怕容易混要,在汉语中,“言”字还有句子的意思。第一位三字诗理论探索者尔玉称它为“塔诗”,我看也可以,比较形象,他在《塔诗》(《上海《城市诗人》2011卷),一文中对这种命名也作了富有理由的解释,也算名正言顺了。至于它还会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还是依然叫它是三字诗。 三字诗就是一首诗全篇只有三个字的诗歌文本,包括题目和内容,题目是一个字,内容是两个字。题目和内容不可上下颠倒,变成题目是两个字,内容是一个字的形式,即如北岛的诗歌《生活》网。北岛的这首诗虽然也只有三个字,但是它跟三字诗没有什么联系,不是我命名的三字诗诗形,评论家们对北岛这首诗最流行的说法是一字诗。不可混淆。三字诗是题目与内容的聚合体,是一整块的东西,其实也可以这么说,三字诗中的三个字全是内容。自然也不可把我的三字诗误叫做两字诗或二字诗。三字诗的读法即顺序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书写也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三字诗书写用的标点符号与隔字符号应在清晰、美观与直观和便于理解三字诗的情况下而定,不拘一格。三字诗对是否使用繁体字好还是简体字好不作要求,因为它毕竟字数少,即使使用繁体字进行书写也不会增加太多的阅读麻烦,就三个字,不会,查一下就完了,也许用繁体字书写三字诗,还会增强它的直观性和美观性呢,好处也许会有想象不到的多。三字诗的书写方式举例: 1: 岛 根陆 2:《岛》 根陆。 3:【岛】 根陆。 4:《岛》根陆。 5:【岛】根陆。 三字诗是从新诗的身上分裂出来的。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在内容上,都有所表现。在这里,首先,我把新诗形式分成分行的和不分行的两种。分行的以现、当代诗歌为代表,不分行的以三字诗为代表。分行和不分行是新诗诗歌形式发展的两个对立面。由分行到不分行,或者由不分行到分行都是对立面的一种相互转化,分别决定着各自诗歌的面目,往大的说,也是决定着新诗的面貌。一方面,从横的角度讲,或者说是从空间上来讲,三字诗的不分行的形式,其实一直就潜藏在新诗的发展中,只是分行的诗歌,也就是现、当代诗歌盛行时,不分行的诗歌,也就是三字诗,便只能枕戈待旦了。这就像一株卉木,本应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这里却是只开了一朵,单表了一枝,而另一朵却还在花干里。另一方面,从纵的角度讲,或者说是从时间的角度来理解,三字诗是对现、当代诗歌过分重视分行的一种反动、一种矫枉。分行的诗歌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必然地被不分行的诗歌所取代,反之亦然,这正是所谓盛极而衰,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虽然三字诗与现、当代诗歌的外在形式看起来差别很大,但三字诗营养的母本到底还是新诗的传统,就是以现、当代诗歌为代表的传统,因为毕竟它在先嘛。新诗的现、当代诗歌传统全面地营养了三字诗,用它的花粉、它的落红。在这里,我举几个受到新诗的现、当代诗歌传统的启发而创作出来的一些三字诗的例子,就可以明白这一点。朦胧诗人北岛在《履历》一诗中有一句诗——“那从蝇眼中分裂的世界”,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当然知道苍蝇是一种有一双复眼的昆虫,但“蝇眼”是“分裂”的这个意象却是非常新颖的,令我惊异,并且突然之间让我有一种能抓住世界的感觉,起码有一种能抓住苍蝇的感觉,当然是指诗意上的抓住了。于是这种小小的昆虫在我的三字诗里便有了一种可爱的感觉,成了我三字诗里的一个演员,频频地扮演着各种使人生发许多联想的角色,你注意看它的眼睛:【蝇】睛刈。【蝇】驳睛。【蝇】轮睛。【蝇】纶睛。【蝇】磔睛。【蝇】睛亿。(【蝇】睛亿。中的这个“亿”字,是我从上海城市诗人铁舞的长诗《击壤》中的“亿身桃树”这句诗中学来的,“亿”是一个表示数量的字,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可以说是无限,在铁舞的诗里,这个数量词用作了动词,使自己分身千亿,变成桃树,真是太厉害了。用来表达蝇的复眼的数量,给人一种极限的感觉的,就得是这个“亿”字!这不,我就拿来用上了。非常到位,恰如其份,真真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这首诗是我最喜爱的三字诗之一。再没用上这个“亿”字之前,我不知道数词也会进入我的三字诗里,并且还有这么大的用场。难得诗人想得出来,用的出来,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我的一字师了。后来我就琢磨这个“亿”字,真的在铁舞用它之前没出现过吗?突然心头一震,心上有点印象了,是不是“此生化作身千亿”?我就赶紧查电脑,原来是陆游诗里的一句话,整首诗是这样的,题目是《梅花绝句》:“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我记错了,原来不是“此生化作身千亿”,而是“何方化得身千亿”!也许铁舞不是受它的启发而写出“亿身桃树”这句诗的,我想说的是,如果铁舞是受它的启发而写出“亿身桃树”这句诗的,这就说明任何一种诗歌的创作都自有它的继承与借鉴的源头。现、当代诗歌不例外,三字诗当然也不例外。何况,谁能说陆游的诗句“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不是点化柳宗元的“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尽望乡”的诗意而来的呢?要知道陆游是宋代人,柳宗元是唐代人。这么说在古代诗歌创作中也不例外了,古亦有之啊。)还有朦胧诗人舒婷,她的《七月》诗中有这么两句诗,“听你的脚步在沙滩, 在空阶/在浮屿和暗礁之间迂回”,其中的“浮屿”难得她想的出来,我把“浮屿”当做内容,加上一个字的题目“岛”,就完成了一首三字诗【岛】浮屿。的写作。如果要我自己去想这个词语,不知要想多少年,还不一定能不能想得到呢。等等的这些例子,就非常能说明问题,没有无源之水,没有无本之木。中国和西方的古典诗歌以及西方的现代诗歌是新诗的现、当代诗歌的的源头和资源,自然也便是三字诗的源头和资源。美国诗人女帕拉斯有一首诗歌的题目是《盲蛛》,就是一个很具有启发性的意象,我据此而写出了【蛛】盲网。在她的题目的两个字“盲蛛”的头上加上一个“网”字就成了【网】盲蛛。这样的三字诗。不亦快哉!中国宋代诗人秦少游有一句诗是这样的,“雨砌堕危芳,风轩纳飞絮”,其中的“危”字,让我眼睛一亮,用得非常好,能警醒人,我把这个字用在三字诗里,陆续便有【日】危星。【心】危脏。【巢】危穴。【阴】危穴。【岛】危屿。等一系列的作品了。 “送君者皆自厓而返,君自此远矣。” (《庄子》),我们不能数典忘祖,在传统的长河中,情况就如北岛在《给父亲》一诗中所说的那样:“你召唤我成为儿子/我追随你成为父亲”。在这里,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没有永远的“父亲”,也没有永远的“儿子”,有的是“典”,有的是“祖”,最终,却是尽归于了传统。 三字诗真的会配有这样好的命运吗?我不能确信。我守护着它的生,也许还将会守护着它的死。从 1993年到今天,三字诗从出生到成长,已经有十九年岁了,虽然已经“成人“了,但它依然还没有走向社会,只在我的身边打转,让我欢喜让我忧,欢喜的是有“女”在身边,忧的是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啊。从1989年开始习诗,到1993年,是我诗歌创作的前期,所做的诗歌也都是分行式的,自我结集为《诗痕》,三十多首,潜藏着我诗歌跋涉的足迹。 有多行的,如《无题》: 二十二岁 冬天 太阳还是一个 窗玻璃照进光辉 从早晨到下午 上升的垂烟 断了又断 起风了 该是岁末 河冰连接着两岸 赤条条的流年 想的多 做的少 有四行的,如《假期》: 花四十天时间 买四十天依偎 数量繁多的鸣虫 避暑在故乡 有两行的,如《大连动物园观虎》 一千种情绪 能出来就好了 有一行的,如《嘴》: 把烟来对着 三字诗就是竭尽行数的情况下诞生了。1993年,那正是在营口师专毕业的时候。在送来的留言纪念册上,我毫不犹豫地题上了我的原始的三字诗【挥】一别。就三个字,以表达我依依惜别的感情,现在想来不觉有点汗颜,是不是不会说话啊。这种事再也不干了。也许【眼】泪淹。还行,但此时我们已经各自都回家了。从此我对分行诗歌的写作失去了兴趣,转而致力于三字诗的探索,但我对阅读其他体裁的诗歌的兴趣却依然不变,并且还会变本加厉,因为事物都是相对的,没有他们便显不出我们,正如没有太阳,怎么能知道地球的运动,两者之间应该是相反相成,相得益彰的。它们是三字诗永不枯竭的启示与借鉴资源,焉能弃之不顾。也许不知道会是那一天,我还会回到分行诗歌创作的老路上去的,那样的话,我的力量会更强大些,身边也会更热闹些,而现在,却只能是一个孤独的三字诗与一个孤独的三字诗人。美国诗人弗罗斯特在《不远也不深》一诗中说: 海滩附近的人们, 都只向一方凝视。 他们背对着陆地, 终日眺望着海洋。每当有海舟驶离, 船身总翘出水面。 沙岸更湿如玻璃, 映出海鸥的立影。 陆上变化更多端; 然而真相都这般—— 海水总冲向沙岸, 人们总眺望大海。 他们望不了多远, 他们望不了多深。 但是这岂能阻止, 他们向大海凝望? (庄彦译) 诚哉斯言! 赋、比、兴是最古老的诗歌手法,也许也是最有效的诗歌手法。三字诗中也不乏运用这种古老的诗歌手法的例子。赋是基础,凡是诗歌文本,皆有叙述,皆有敷演。称一种诗歌文本是“赋”文本,是因为其中赋的成分多一些。比是用彼物喻此物的方法,如果此物不理解,理解了佊物,也就弄明白了此物。称一种诗歌文本为比文本,是因为此文本中比的手法用的多一些。兴是常表现为诗歌文本的氤氲和意味,是诗歌文本赋和比的目的,无兴的比文本和赋文本是不存在的。赋、比的手法的运用都比较明显的文本和复杂的 、多层次的比文本也可以称作立体文本。在此不揣浅陋,试举几个诗例浅析一下,权作投石。 【蝇】睛亿。 赋文本。苍蝇的眼睛是一种复眼的结构,说苍蝇有一亿只眼睛,是一种夸张的赋,一种夸张的叙述。那么兴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味呢?作为一个弱小的生物,如果不多长点眼睛,趋利避害的的机会和速度自然就会少些和慢些,这对它的生存我看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如果把题目换成“人”字,你就明白了这首诗的社会意味了,但如果这样,就成了说教,也就没有什么诗的味道了。 【岛】浮屿。 也是一个赋文本。“岛”、“屿”两个字是一个意思,都作“岛屿”来解释,但在诗中,“岛”字居前,“屿”字居后,位置不同,讲究就不一样了。 “岛”字凸显其形象性、清晰性一面,是实用,而“屿”字凸显的是其在结尾处的对“岛”的意思的说明性,阐释性的一面,视觉上具有模糊性,是虚用,我这里说的模糊性,不是指把它的作为字典意义的实质性内容模糊掉,而是指这种结构安排,对“屿”字在表达形象上采取了弱化的作用,与 “浮”字结合在一起来描述“岛”是一种什么样的岛屿,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即“岛”是“浮”的岛屿。如果伫立岸边,眺望远海浮动的岛屿,心有情上,便是兴已在焉。 【岛】轮扩。 是赋之笔。岛在扩张,扩大了面积,就是扩大了其孤独的轮廓。增大了也是“岛”,这夜更增加了其孤独的永恒性。是“岛”字不灭,而岛不灭,还是岛不灭,而“岛”字不灭?难道不是一颗孤独的“岛心”在扩张吗?兴已俱在矣。 【舟】海蛛。 比文本。“蛛”的运用就体现出比的手法了。把“舟”比作“蛛”,是明比,但更潜在的和更隐蔽的,而且是不容易看出来的,是同时也把“海”比作了“网”,这就是暗比了。“蛛”和“网”之间形象联系上的意味,就是“舟”和“海”之间形象联系上的意味。不直接说“舟、海”之间的瓜葛,而出之以“蛛、网”拟之,而“网”是暗藏的,是需要想象加进去的,没有这种想象,这首诗真正的意味也就出不来,也是无法体会的。苏轼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度余生”多么洒脱,毫无顾忌,在他那里,“舟”和“海”是适应的,和谐的,感觉得出来,苏轼的小舟喜欢海。而在这首三字诗里,情况却不是这样,是相反的,海对于舟来说,是“舟”不愿面对和要逃脱的环境,是“舟”最终还要面对和最终也逃脱不了的环境。这种明比中有暗比的扩大的比文本就可以看做是立体的文本,多层次的文本,只是分析、感觉起来更复杂一些。 【海】网洋。【心】岛脏。 立体文本。“海”是什么什么的“洋”,是赋,“海”是“网”之“洋”,是比。“心”是什么什么的“脏”,是赋,“心”是“岛”之“脏”,是比。且兴均已在焉。赋比兴俱备,三维一体,故可称之为立体文本。 三字诗基本上是通过一个形象或是两个形象之间的联系来表达某种意味,这种文本的结构比较简单,这是一种简单的思想,面对复杂的世界,也许这正是它的不足之处。然而,现在的世界给我的观感也确是是零碎化的,不统一的。处在当下的世界,也确是有一种不稳定的感觉,没有顺序。正如诗人们所描绘的那样,“世界正在悄悄分离”(《角度》北斗),“人们向前走,在风中离散”(《击壤》铁舞)自然而然,体现在写作上,象’起、承、转、合”这样的老概念在我的思想里自然地也就跟着没了。弯弯转转的诗写不出来,就代之以片段化的文本。也许这是我的不幸,我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了。鉴于此,“搜眼前景而深刻思之”(杨慎),“面壁十年图破壁”(周恩来), 就该是我的逾越策略了。 2012年3月18 日,北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