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看天地间 草木也多情 裘新民/文 与古时候的人不一样,古人住茅屋,走土路,乘马车,读的书早先叫竹简,沉甸甸的。现在城市里人们住钢筋水泥房子,走沥青马路,坐公交,看掌上书,想起什么事,手机上一点,就都有了。 古时候的人,出门就是大自然,对自然环境的敏感肯定比现在的人强得多,雪月风光,高山流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几乎就是看世界的全部了。古时候的诗人,也常常把很多的感情,投射在自然界的事物中,借助自然界的事物来言情明志。他们对自然界事物的认知,是现在很多人难以企及的,比如读屈原的诗,就会发现他笔下的植物,一个个有名有姓,兰啊芷啊,分得清清楚楚。 比如屈原的《离骚》: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那么多植物,给写得详详细细。现在在大马路上叫个人来,拿这些植物请辨别,几乎很难辨得完全。大约十多年前,见到什么报纸还是什么媒体说,城市里的人至少要认识6种植物。这样的要求,与古人对植物的认识,不知如何望其项背。不过这也不是可值得烦恼的,毕竟如今社会的发展,新事物层出不穷,蒸汽机、电脑、艾滋病、智能卡、定位系统,电子货币,恩格尔系数、多米诺骨牌、CD、OA、α粒子、β射线、卡拉OK、B细胞、CEO、C I A、NBA、IOC、FIFA、GMDSS等等等等,知识叠加的速度,也是古人难以想象的。 当然不止这些。比如一个做股票的,就要知道几千个上市公司的名称、营运模式、资产状况、股票编号等。比如一个当官的,就要如《红楼梦》里的那个贾雨村一样知道假不假歌里的那套关系网。更别说有时候媒体说“法网”、“上马”、“人流”,还真要先弄清楚是“法网恢恢”还是“法国网球赛”,是“扶上马”还是“上海马拉松赛”,是“人群如流”还是“人工流产”。 如此,再说现在人,似乎在植物方面认识的种数比古人少,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在城市,虽然城市化了,但现在绿化也不少,比如上海马路旁和居住区里比较多见的梧桐、银杏、柳树、樟树、栾树、合欢、夹竹桃、四季桂、枇杷、冬青,认识一下也是不难的。诚如王羲之感叹“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景象,写出无与伦比的《兰亭序》。倘若对大自然感知得多,必不是什么无益的事。 读前人书,屠格涅夫《猎人笔记》里写树林和草原,“空气中到处充满着苦艾的新鲜苦味、荞麦和三叶草的甘香,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橡树林,在阳光底下发出闪闪的红。”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写院子里“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流沙河《草木篇》写藤,“他纠缠着丁香,往上爬,爬,爬……终于把花挂上树梢。丁香被缠死了,砍作柴烧了。他倒在地上,喘着气,窥视着另一株树……”。 借助对植物的描写,表达了作者丰富的思想情感。 认识的诗人中,有些也常常以植物入诗。试举几例。 一位是龚纯,网名湖北青蛙,他的一首《漫无目不停留的白云》,仅仅四行,就写了很多植物:
去小公园逡巡一圈,发现自己爱梅花桃李 甚于海棠凤梨,爱莼菜,芦荻甚于浮萍,荼蘼。 陆地比水域有更多的平静。那师父蘸水于混凝土地上 大书:“白云都在美好地远去”。 另一位叫李本,笔名桐,[她的一组写二十四节气的诗,几乎每一首都写到植物,比如这首《谷雨》中的两节: 雨后的四月清晨 空气,多麽难得的甜润 阳光 把斑驳的树影 撒在大片大片的草地上 好像朵朵水墨的花儿 移动着 开放 真的花 开在灌木丛中的垂丝海棠 开在欲压盖海棠的那株梨树上 还有 榆叶梅,紫荆 也正忙着赶趟。。。 还有一位叫褚健君,本来就是植物学博士,写了很多以植物为题的旧体诗。这一首《一年蓬(Erigeron annuus)》,读来颇为有趣。这里略去小序。 午后观苍穹,深入花海中。 放眼层林碧,狂野过微风。 杨梅青且小,樱桃方带红。 地上良与莠,争发天性同。 自然正春季,人生难还童。 遥想清秋日,阡陌俱飘蓬。 乘此高兴里,凭虚挽长弓。 浅酌或低吟,一一皆由衷。 一草一木,无限风情。想来,多认识些植物,对写作还是大有裨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