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罗萨《河的第三条岸》 裘新民/文 巴西作家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的小说《河的第三条岸》,承袭了荒诞派艺术的一贯风格,再一次用一个荒诞怪异的故事,讲述了人与人之间渴望沟通又难以互相沟通而受到的心灵折磨。 小说似乎讲的是父亲的故事,通过父亲购船的描写,展开了情节的发展。从一开始,父亲对船的要求,为故事的发展预设了伏笔。“相思木特制”、“可以在水上漂二三十年”、“大小要恰好供一个人使用”,以及母亲对父亲的猜疑等,已经让读者有了欲知后事如何的阅读冲动。 接下来,小说就写到了父亲上了船,再也没有回来。这时,作家借助“我”与父亲进行了互动,他送父亲、观察父亲、给父亲送食物,而且还感知到母亲“总是把食物放在我轻易就能拿到的地方”。在这段叙述里,读者可以感到,“我”和母亲,以及全家人,都在关心着父亲,虽然他们的方式不一样,甚至在父亲离开的时候母亲还说过“如果你出去,就呆在外面,永远别回来”这样的狠话,但他们还是对天祈祷,朝“他”呼喊,对“父亲”的关爱仍旧可感可见。 但吊诡的是,父亲再也不回来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在废弃和空寂中流逝,父亲却一点都不在意。”当然,家里人也有过试图感动父亲的举止,比如“姐姐生了一个男孩,她坚持要让父亲看看外孙”,然而父亲始终没有出现。“姐姐哭了,我们都哭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变迁,家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面对一生中的困境。这时,“我”也已经老了,用作者的语言,就是“生命踌躇不前。”但他为什么留下了呢?也许这一段话能够有所启迪。 ——“我等待着,等待着。”他在等待什么呢。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的一生,不是在等待,便是在寻求——为了心中的神、永恒、价值。就如莱蒙托夫在诗中所写的,“他去辽远的境域去寻找什么”,或如贝克特在《等待戈多》中所描写的,永远的等待。无论等待还是寻求,都是心怀期望。就如同小说中所写的,“终于,他在远方出现了。”为什么等待呢,作者借助“我”,对父亲大喊,“我会代替你,就在现在。” 可是更荒诞的一幕出现了。这一幕并非来自父亲,而是来自于“我”。当父亲向“我”挥手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他不能想象,不能面对,不能接受,或许他的内心有过无数次的与父亲沟通、亲近、相爱的念头,然而当父亲真正来到他面前,这时他却选择了退却。这样的选择,恰恰说明生活本身的荒诞。正如荒诞派作家们认为的那样,世界是荒诞的,生活在世界中的一切也是荒诞的。 因为,他觉得父亲“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他发疯似地逃掉了。这个时候,不由让人想起弗洛姆“逃避自由”四个字,当一个人所期望的东西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或许正是对他最致命的一击。就如父亲,此刻在“我”的感召下,动了上岸的念头,但“我”却逃走了。这里,可以想象小说所说的岸,其实就是人的心灵,人的渴望,人的相互沟通的想法。但这一切,却因人的隔阂与冷漠,却又显得那么的虚幻、飘渺,以及在现实面前的种种不堪,即使是在“我”与父亲之间。正是因为“我”的逃避,父亲无岸可上。 小说结尾,“我”,又不得不在内心的广袤无际的荒原中生活下去——这个荒原,就应该是艾略特给世界所描绘的景象——或许小说暗示这正“我”生存的固态。但“我”所期望的,却还是“在我死的时候,我要别人把我装在一只小船里,顺流而下”。如此结尾,落实到了“我”,真的意味深长。 |